以明

千辛万苦准时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广场上养的鸽子不怕人，个个都胖嘟嘟的，鹤丸手里捏着一把廉价的谷食，时不时抛出去几颗，立刻有鸽子煽动翅膀去争抢；有几个胆子大的跳到了鹤丸的胳膊腿上，伸着存在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脖子去啄鹤丸的手心，鹤丸玩笑地弹了弹离手最近的鸽子的脑袋，那个圆滚滚的家伙吃痛，歪歪斜斜地从鹤丸的膝盖上蹦了下去。

“有把傻瓜叫birdbrain的说法。”鹤丸捏着一颗鸟食，逗弄地在鸽子嘴边晃来晃去，引得鸟儿摇头摆脑：“明明会飞，能看到那么多人看不到的景色，可脑子却只有这么小一点，不知道能不能记住它们所看见的。”

“但其实鸟类很聪明。”三日月坐在旁边，他手上没拿吃的，因此没有一只鸽子待见他，显然比起美色，这些玩意儿更在乎的是口腹之欲：“鸟类的脑子虽然不大，但智商却可以匹敌大部分脑体积更大的哺乳动物，甚至更高。部分种类的鸟，比如鹦鹉，完全可以达到人类幼童的智力水平。Birdbrain的说法有些冤枉。”

“是嘛。”鹤丸挥手将剩余的几颗玉米粒扔远：“不过用这个词骂人也没什么冤枉的，人如果只有鸟的智力，的确是笨蛋无误了。”

“你这个科普不错，可惜我很快就会忘了。”鹤丸拍拍手站起来，有些自嘲地说：“我现在的脑子可能还不如鸟。”

三日月沉默地看着他，却没有出声为鹤丸辩解；半晌后，他轻声说：“如果你想知道，多少次我都会讲给你听。”

“……挺感人的。”鹤丸点点头：“不过我也不会记得我想知道了。抱歉啊，我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，只不过一想到今后都得这么过了，就觉得再多新鲜的东西也没意思。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还说这种丧气话，明明以前想玩都没时间的。”

三日月说：“没事的，你不必介意。”对于鹤丸的“丧气话”，他早已习惯了。

鹤丸信步走近鸽群里，地上跳跃的白鸟在他的脚步所及之处扑棱棱扇动翅膀飞起来，越飞越多，雪白的羽翼重重叠叠地掩盖了白色的身影，三日月恍然有一种错觉，好像下一刻鹤丸也会变成一只生着雪白双翼的鸟，和那些鸽子一起飞走。

他连忙上前几步，抓住那条还未来得及披上羽衣的胳膊。鹤丸扭过头，三日月对上他空无一物的金色眼睛——实在是过于空洞了，似乎光从这双眼睛照进去，就能畅通无阻地穿过大脑，直直地打在后脑勺上。

“……你是谁？”鹤丸皱了皱眉，张口问道。

“为什么喜欢我？”鹤丸歪着副驾驶中，他们的车正缓缓行驶在国道上，恰逢小长假，这段路有些堵。

三日月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，听见这个问题微笑起来，却没有扭过头：“喜欢人还需要理由吗？”

“不需要吗？”鹤丸坐直了一些，盯着驾驶座上的三日月：“喜欢我的人可多了。当然我钱多人还帅，肤浅不肤浅的人都可以有充分的理由喜欢我。”

“不过你。”鹤丸眯了眯眼：“我以前不认识你。你是在我变成这样以后才喜欢我的，为什么？难道你对我这样的‘病情’有什么特殊爱好吗。”

三日月略微思索了一下，十分认真地答道：“的确有人会认为伴侣生理上‘残缺’，瞎甚至聋，或者心智不健全的话，会有别样的情趣，也有人在进行亲密行为的时候会刻意营造出短暂的这类情趣，比如捂住眼睛——如果你说的‘特殊爱好’指的是类似这方面的话，那么我不是。”

“咳、咳咳咳……”鹤丸被他这么一本正经，且正大光明讨论性癖的语气呛得喘不过气，好半天才平复过呼吸：“那你是什么？”

“你太小看自己了。”前面的路暂时堵死了，三日月停下来，用手背轻轻地挨了一下鹤丸的脸颊：“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，都很有魅力，都有肤浅或者不肤浅的理由让人爱上。记不住，也不是什么大毛病。”

鹤丸想，我觉得这个毛病还挺严重的，他又不甘心地质疑：“你还是没有说明确的理由，所以你并不能证明你的确没有‘特殊爱好’。

这已经属于无理取闹了。但三日月侧过头看了他一眼，平静地说：“我的确不能。不过我刚才想了一下，如果我认识的相貌条件较好的朋友，也突然变得和你一样记不住的话，我并不会因此对他们产生任何兴趣。这么说你是不是能相信一点了？”

这个想法很胡闹，但鹤丸的质疑也同样是胡闹，三日月拿胡闹对付胡闹，鹤丸一点办法也没有。他只好接受了这个解释，又品味了一下三日月刚才的话，扬眉问：“他们？”

“男性和女性我各挑了一个参考对象。”三日月说：“以免你说我拿性取向钻空子，有失公允。”

鹤丸：“……”实在是太公平公正公开了，明明三日月说的是一个感性问题，但怎么被他一讲，就好像喜欢自己是件天经地义的妙事了呢。鹤丸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，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拍立得，对三日月说：“看我。笑一个。”

三日月不明所以地看向他；照片缓缓地印出来，画面里的人有一双看了就令人心动的眼。

鹤丸随手把它贴在最新的一页上，瞟了眼车上的时间，然后写下一行字“三日月喜欢我”。

“不是说写这种会不好意思吗？”三日月凑过来看清了。

“什么时候说的？我不记得了。”鹤丸把笔扣好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：“你都好意思说，我有什么不好意思写的。”

“怕你下次看到的时候又要怀疑我有特殊爱好，对你图谋不轨。”困于堵车的三日月似乎心情还格外好，揶揄地笑起来。

“你难道没有对我图谋不轨吗？”鹤丸从座椅上直起身，逐渐凑近三日月：“不是说喜欢我。喜欢我，但是却没有对我图、谋、不、轨？”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鹤丸已经凑到了他耳边，热气贴着三日月的耳根游走，熏得人痒痒的。

三日月倏地崩紧了脖子，不由在地向后靠了一点。鹤丸见他这样的反应，才满意地坐回来，嘴上没忘揶揄回去：“你看，没冤枉你吧。”

背后传来“滴——”的一声尖鸣，继而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，聒噪的背景声盖过了车上杰希迈卡尼的嗓音；鹤丸快乐地坐在座位上，猛然间觉得这样晴朗的心情似乎是久违了的——即使他的记忆中，车祸还是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。

沉重溺水似的恶心感重重地压在鹤丸的胸口，他似乎奔跑在一条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的高速路上，刺眼的远光灯从四面八方照来，鹤丸的呼吸越发沉重起来，好像死亡一步步向他逼近着。

他惊得睁开了眼，被屋子里的光线刺到了眼睛；一个人影半躺在他对面的床上，轻声问鹤丸：“又做噩梦了吗？”

鹤丸挣扎着坐起来，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握着本小册子，他下意识地翻开看了看，听见对面的人说：“你这次只睡了半个小时。”

“这次？”鹤丸问：“我醒了几次？”

“你一直睡不好。”三日月避而不答：“把灯关小一点？只是怕你醒的时候看不到。”他指的是那个本子。

鹤丸轻轻地摇了摇头，他光着脚踩在地上，一手握着他的本子，一手伸到三日月面前：“手。”

三日月不明所以，依言握住了鹤丸的，这只手虽是刚刚从被子里拿出来，却依然称不上是温暖，梦魇冰凉的体温似乎附在了鹤丸身上，他好像怎么也暖和不起来。

鹤丸闭上眼，深吸了几口气，仿佛为了确认了什么似的，说：“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总感觉感觉离你近一点，就舒服一些。”他重新睁开眼：“因为你喜欢我？”

三日月看向他另一只手上的本子，现在他已经知道，这是之前某一时刻的鹤丸为此刻的鹤丸写下过的东西了。

“你能不能……陪我一下？”鹤丸问，他顺着三日月的手臂，轻巧地爬上他的床，金色的双眼空洞而漂亮，有如两颗剔透的宝石：“可以吗？”

“为了不做噩梦吗？”三日月答应着，微微侧身，给鹤丸腾出一片位置。

“我睡不好，你也睡不好嘛。”被梦魇折磨得筋疲力尽的鹤丸想挤出一个狡黠的笑，却发现眼皮沉重不堪，于是蜷起身窝在了三日月身边：“……把灯都关掉吧。”

“没关系吗？”三日月又看了一眼被鹤丸放在胸口的那个小本子。

“嗯。”鹤丸点了点头，解释道：“我觉得这样这样我大概可以睡到天亮。猜的。”

三日月动了动，把床头的开关一个个按灭；鹤丸握着他一只手，整个人弯成了尾瑟缩的虾。三日月翻身去扯被子，却被鹤丸一拽手臂拉住：“别跑。”

“不会的。”黑暗中三日月看不清他的脸，于是他试探性的凑过去，用嘴唇挨了挨鹤丸的额头：“晚安，鹤。”

“唔，晚安。”鹤丸呢喃了一下，又以极小的声音嘟囔着：“但愿我明天醒来的时候能迅速知道你是个好人，而不是你正在性骚扰我。”

三日月：“……”他无声地笑了笑。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，他屏息凝神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鹤丸，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与平和的心跳。

三日月有一个有点疯狂的想法，如若记忆可以静止在这一刻，他也想从此变的“不记得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TBC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这个文文最开始，这段“公路文”其实是在开头的。标题是 空 。比坠入大家热热闹闹的，有一种天地之间只有两个人的感觉吧，鹤鹤的小脑袋也空空的～不过我写来写去，总觉得之前写的版本不够“空”，因为想着要跟大家交代各种各样的事情，就越来越冗长了，空灵感也没了。

所以重新写以后就改成了插在这里，还是很满意的！！！！

明天这部分写完ww

ps：既然是公路文，本来打算给大家放个歌的，歌我都找好了，但是我急着去看银魂，所以就懒得研究怎么放歌了，就这样吧。今天三明老师的歌单是Beautiful Soul。今天还是比较甜的！